有些时候,我成了那长期缺位的母亲……
她走得早。不是逝世,而是离开。
她在惠州,我在广州。
初中时她走了。我爸和家里人把我带到高中毕业,然后上大学。高中和大学都住宿,所以我要照顾好自己的全部——回到家依然照顾好自己的全部,除了吃饭和需要花钱的问题。
噢,从小学开始我就要自己处理情绪和感情了。直到大学毕业,从未有人深入帮我。高中有男同学想接近,但当时的我拒绝了:我自认不需要别人的善良、同情和共情。
直到上个月,才知道我错了。或者说,我不应该毫无理由地拒绝,仅仅为了保持“独立”和“孤独”的假象和幻想。
我把那小孩监禁了十几年。一开始是不知道,无意地。后来,偶尔想起来这件事,也置若罔闻。
某天,有人说,你家附近好像有个人最近一直在叫喊,带我去看,惊讶地发现瘦骨嶙峋的他。他还是那么幼小,丝看不见长大的痕迹。看到我俩,他哇哇大哭。我们只好把他放出来。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,无影无踪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我们四处寻找他的痕迹,找不到。第二天回到现场,发现他就在原地,脸上多了泪痕,身上多了伤痕。他明明可以跑掉的,却回来了。
他无处可去,回到原地。我只好肩负起母亲的责任,去照料他了。
小孩怎懂得照顾小孩呢?没办法,情况便是这样。
我抱着他想哭。他哭,每天都哭,醒后哭,睡前哭。而我不能哭,至少,在他面前不能。因为没人给我哭,哭也是给自己听。
不是我想照顾自己,而是我必须照顾自己,否则没人照顾我。我可以接受自己忧郁、阴郁甚至抑郁,但我无法承受崩溃甚至瓦解的代价:我没有母亲。
这个母亲当然不是生理上的母亲。她还活着,活得好好的。可是,于心里,她早死了。当我的心空荡荡的、只有一人时,我消失了,大概就结束了。
我曾经哭,一直在哭,只想他们满足我的欲望。不肯。“你哭也没用”。那我就再也不哭了。实际上我哭也没用了。成年人的世界,非亲非故,谁愿总是听你哭诉?啊……哭,自己一个人哭,可是我哭不出来了。我知道自己想哭,哭不出来了。
我告诉他,你哭只有自己听了。他点头,不知是否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,以及未来的方向。可喜的是,他出来了,不被监禁了,可以自由活动了。何尝不快乐呢?
现在,我不仅要做他的母亲,还可能要做别人的母亲。
我惊讶地发现,比起家庭完整、和睦的孩子,自己的家庭是那么相对不幸,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相对不幸。只不过我默然地接受了,默然地接受了……往后的日子,我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可怜。我也知道,最可怜的不是我。
值得庆幸的是,我能够回溯自己的历史。这比许多花了十几年、数十年才能认识和理解的孩子,要更……开心了,吧?
忍不住想哭,呼唤那不知身处何方的母亲。
我再一次抱于怀中,梳理他柔顺的发丝,轻抚他温暖的肌肤,看着他纯真的眼瞳,亲吻他柔软的红唇……
哭吧,孩子,哭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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